街坊老餐館

下午五點，上完一天的課，小冰走了300公尺遠的距離，進入老吳開的餐館，和老吳打了聲招呼，找了習慣的吧檯位子坐了下來，成為晚餐時段第一個進店的客人。

這餐館大概是這一帶唯一能算是地標的地方了。

這裡不是車站一帶的市中心，不是民生東路金融街，或是代表青春活力的西門，也不是時尚象徵的東區。這裡只不是個十年年開始有捷運經過附近的小社區，但捷運經過也沒有使這裡繁榮。所有社區的房屋最少都有三十年的歷史。都更進行的如火如荼，似乎仍沒有建商覺得這個社區有發展的潛力。

社區中間有個小夜市，規模不到士林的八分之一。店家普遍看心情決定要不要做生意，愛開不開。附近的大學生很難確定每天能吃到什麼消夜。

老吳的餐館就坐落在這個夜市的中間，長弧形的吧檯就是店內僅有的坐位。典型的台式大雜燴快餐菜單，提供只想飽餐一頓的學生或居民一個便宜的油膩選擇，以及免費的台式怪味紅茶。就連店名都是毫無鑑別度的「大三元」。要說有甚麼特別的，就是他比周圍的店家有責任感多了，不會放任下課的飢民撲空。

「一樣是蔥爆豬肉飯嗎？」老吳的渾厚聲音傳進小冰耳裡。

「呃…對，一樣。」從放空中回神，小冰結巴的回應。

「哈哈，要等一下喔！今天肉來的晚，切比較慢。」老吳的溫暖笑聲，伴隨著他的大肚喃晃進了廚房後台。

小冰又開始放空，想著他用下課時間接案的海報設計。想著想著，他的思緒卻開始打量著老吳的店面。

很奇妙的，來老吳的這間老餐館，總是讓小冰感覺時間停滯了一般。每次他都會開始陷入沉思，看著牆上的老油垢還是座位形狀奇異的泥塊。

好像沒人知道老吳開這家店多久了。

小冰為了畢業修的社區服務課上，聽過有個老人癡呆社區的爺爺說過自己小時候就來吃過老吳的餐廳。想起老吳大約四五十歲的外貌，課堂上的同學都不相信老爺爺的說法。畢竟老人家記憶真的不牢靠了，他曾經宣稱自己家在49年前曾是曾是對岸的員外，和老吳上同一艘船來到台灣。

學生和居民都很捧老吳場，說老吳的菜比起同價位的其他店家好多了。看起來胖胖的老吳會開懷的笑幾聲，甩動他的招風耳，然後繼續忙進忙出。

他不只問過這位爺爺，每個社區的居民小時後都吃過老吳的餐廳。無論街道、店面如何改變，老吳餐廳的內裝都是一樣。

該不會真的大家都是吃老吳的大三元長大的？如果真的，那老吳也太駐顏有術了，他去出個書大概會賺翻天吧？話說回來，都沒人問過老吳幾歲嗎？

怎麼每個人都覺得老吳的店開著是裡所當然？

好像也沒有人進去過老吳廚房。話說回來，老吳怎麼這麼慢？

小冰張開眼，他趴在吧檯的位子上睡著了，仍然沒有客人進來。以前每次他睡著了，醒來都會剛好看到老吳上餐給他，這次卻還沒。

每次睡著？

是不是每次只要想到「廚房」和「老吳的大三元開了多久」，他就會睡著？

小冰神情怪異的看著廚房，看不見門簾後面的情況。

他離開坐位，好像長久以來逃避的疑問不再是個困擾。不可被言及的禁忌之門被推了開來。

小冰掀開了吧檯的活門，推開了廚房的門簾。

老吳的頭張開了兩只招風耳，在櫥櫃上飛舞。他耳際垂下了兩搓頭髮，忙碌的在櫥櫃上找著調味罐，又不停指揮著老吳的肚子切肉。肚子上的一張胖臉嘟噥抱怨今天的氣溫，接著似乎正在對著那塊肉抱怨。他拿著刀子努力的切肉，卻怎樣也切不下去。

一個龍頭人切著青菜，不耐甩著觸鬚說：「你直接拿鹽灑在喳喳頭上吧，搞什麼鬼，今天想罷工是吧？」

老吳的肚子聳了聳肩，接下老吳頭髮遞來的鹽罐，灑在肉塊上。

肉塊彈跳了起來，破口大罵。

「馬的，哪個王八蛋搞我？」肉塊彈跳著，睜開了一隻眼睛。

「喳喳你在搞什麼鬼？晚餐時間的備料要來不及了！」老吳的頭對著肉塊罵道。

「好啦好啦，」肉塊扭動著身體，伸長著看來想是腳的位置，讓老吳的肚子一刀切下，看起來像是豬肉。肉塊舒服的顫抖一下，「一直待在這廚房好厭煩啊！我們幹嘛一直住在這？一直不搬家，我心裡好不踏實啊！」

老吳的頭聳聳拍打飛舞的耳朵，轉頭看見小冰出現在廚房門口。嚇得跌到肩膀上。

「呃，那個。」滿屋子的怪物驚慌的看著小冰，讓他感覺自己的要求非常無禮。

「我的飯…還沒好嗎？」